王勉課文

第一課

文/王 勉

我曾經當過幾年“孩子王”。

像許多站過講臺的人一樣，對第一次上課印象特別深。

10年前，我剛從師範畢業，被分配到家鄉一所國小任高年級語文教師。開學第一天，在這座小城裡聲望頗高的校長神情莊重地對我說：“沒辦法，只好委屈你一下，你接的這個班是全校最差的班，有幾個學生很會調皮搗蛋，你可要留神。如果感到為難，你可以提出來。”我淡淡一笑，說：“謝謝校長，我會盡力的。”校長驚奇地望著我，那眼神似乎在問：初出茅廬，怎麼口氣這麼輕鬆

這倒並不是我有什麼能耐，而是聽了校長的話後，心裡暗想：“調皮搗蛋我小時候也是班裡有名的調皮搗蛋鬼，上課傳紙條，給老師畫漫畫像，門上端放畚箕砸老師，剪女同學辮子，把蚯蚓放在女同學鉛筆盒裡……也可以說是‘無惡不作’了，現在自己當了老師了，接的第一個班就有我過去的‘同行’，我倒要見識見識，領教領教，看看他們怎麼個調皮搗蛋法，是不是‘青出於藍而勝於藍’了。”

想是這樣想，但畢竟是我走出校門後的第一課，我作了充分準備，考慮了課堂上各種各樣可能出現的“搗蛋法”，擬定了各種對策。但一進課堂，看著下面幾十雙大膽而又好奇的眼睛對著我，我心裡慌了，小腿在微微顫抖，有一種自己是來過堂的滋味。腦中冒泡似的不停想著：這些學生會怎麼來對待我

所幸的是，10分鐘上下來，下面鴉雀無聲，紀律出奇的好．我的膽子也慢慢壯起來，語調也漸漸有了抑揚感。甚至內心裡在暗笑校長是否有點神經過敏黑板已被我塗得寫不下了，我把前面一直靜靜壓在粉筆盒上面的黑板擦拿下來，準備擦黑板。誰知，剛把黑板擦拿掉，忽然從粉筆盒裡竄出一隻黑不溜秋的東西，說來也巧，這隻東西竟不偏不倚落在我中山裝下面那隻沒有鈕釦的口袋裡，並在裡面撞東撞西，不停“撲騰”。我驚出一身冷汗，黑板擦從我手中跌落。

“嘻嘻”“嘿嘿”，下面傳來一片笑聲，有幾個男學生還“噼哩啪啦”拍起手來，幾個女學生掩著嘴，竊竊偷笑。

他們終於給我顏色看了。

口袋裡的東西還在不停撞著，撞得我毛骨悚然，口袋像被鬼風吹著，神祕地一飄一飄。

“哈哈哈哈”“格格格格”，有的學生再也忍不住，放聲笑開了，笑得好放肆！有的學生開始用雙掌輪流拍著桌面，嘴裡亂喊著。課堂開始亂套了！

現在關鍵是要把口袋裡的東西取出來。可口袋裡是什麼鬼東西呢這幫子搗蛋學生還真鬼，給我來個先抑後揚。看來，我不能小瞧他們。慢慢的，我開始冷靜下來。我用手在口袋外面輕輕壓了壓，然後一下子用力按住。馬上，我心裡有了底。

這時，課堂上一下子又靜下來，一個個睜大眼睛，像在看我變戲法，又像在等我出更大的洋相。

我把手伸進口袋裡，一下子把這隻東西掏出來，提得高高的。在我手裡的，是隻癩蛤蟆。“噢——”有個女學生不由驚叫起來。更多的學生只是緊緊盯著我的臉。

我看看癩蛤蟆，又看看下面緊張的眼睛，突然問：“同學們，有誰知道癩蛤蟆的學名是什麼嗎”

學生面面相覷，無人回答。我告訴大家叫蟾蜍，並在黑板上寫出來。

“你們不要看它的樣子難看可怕，可是在古人眼裡，確是美麗的寶貝呢！有誰知道古人把它比作什麼嗎”

一片明眸閃閃。依然沒有聲音。

我告訴他們古人把它比作月亮，因為古人認為月宮裡住著蟾蜍。

“古人為蟾蜍還寫了不少詩，你們有沒有人知道”

“什麼，癩蛤蟆也可以寫詩”有個男生髮出驚訝之聲。

我笑著點頭，並給他們大聲背起李白的“蟾蜍蝕圓影，大明夜已殘”和李俊民的“蛟室影寒珠有淚，蟾宮風散桂飄香”等詩句來。我還故意搖頭晃腦，一副從容自得的樣子。

一片眼神裡流露出一片渴望。

我又告訴大家，癩蛤蟆不但有好聽的名字和好聽的詩，還有好聽的故事和做好貴重的藥。於是，我給他們有聲有色敘述起來。

搗蛋的學生絕對想不到我會有這一招，他們無戲可唱了，一個個中魔似的把一顆顆心痴痴交給了我的聲音。癩蛤蟆在他們眼裡，變得美麗可愛起來。

“現在，大家一起跟我把這兩個字念三遍，然後每人在本子上抄四遍！”我指著黑板上“蟾蜍”兩字瀟灑地給這節課圈上句號。

“癩蛤蟆事件”就這樣給我化解了。

這以後，這幫調皮搗蛋的學生在上課時竟再也沒給我惹過什麼事。一個月後，校長來聽課，對班裡的變化深感驚異，問我用了什麼新式教法。我仍然是淡淡一笑說：“感謝癩蛤蟆。”

王勉（1994年5月7日），畢業於瀋陽師範大學，中國內地脫口秀男演員、編劇，《脫口秀大會第三季》冠軍。